熊熊的火焰燃烧在他的身前,风肆意流过,卷起他的衣袂,火焰在风中变得愈加汹涌。他拔出秋水剑,一剑利落地划下,泥土开裂,他看着在火焰中燃烧的尸骨,面无表情,随手一挥长袖,那股肆意的风变得愈加浩荡,几欲席卷一切,然而尸骸的灰烬被狂风掀动,尽数落入开裂的地缝中。
葬礼中,他站在风中,看着眼前的一幕,那张脸始终如钢铁般冷硬,风与火流转不息,他回过头,站在一边的少女只能从那双眼眸中看见倒映的火焰,像是要燃烧整个世界,为那些他埋下的人陪葬!
半个时辰后,荒墟。
白衣的身影如飞鸟般穿梭在山林中,旋即又隐没在丛丛的阴暗树荫中。最终他停下在一棵半枯的灰暗古树上,极目远视,这个地方除却群山中的那块仿若天外流星坠落撞击造成的巨大坑洞变得愈加漆黑死气愈加浓郁之外,其余的还是与去年一般,并无二致。
“也怪不得那个血族敢留下对付北冥素月,毕竟就算他被抓住了,也供不出同党的所在位置。”他伸手在被死气侵染的半枯的古树的树皮上一抓,指尖用力,整个身形顿时犹若离弦的箭矢般,破空直上,落在最高处横生的树枝上。
林逸轩对这个地方并没有怀着多大的敬意,之所以他会来这里,除却他的师父或者说爷爷——两个称呼都差不离,因为林逸轩大都称呼他为老头子,或者臭老头——的命令之外,更多的是因为他喜欢这里仿若世界被毁灭后般的静谧无声。
细微的风藏着死气掠过大地,掠过树梢,掠过山峦,掠过流淌的溪流。这里的一切都被死气无声地侵染,树叶由苍翠变为青黑,然后又逐渐掉落。但那些所剩无几的生机又在某些时候焕发出来,于是树叶重新生长,抵抗着无处不在的死气。却又无时无刻不被死气侵蚀。
这就是这里所存在着生死间的挣扎,尽管看上去微不足道,也并不轰轰烈烈。
而那些尚未安眠的灵魂有时倏忽在眼前出现,然后像是活在生前的某个场景中一般,挥舞着并不存在的武器冲向虚空中的某处,随后又隐没,再不见其踪影。
这就是荒墟,剑宗的遗址,冥界与人间的战场。英雄的灵魂在这里游荡,冥界的通道在这里开启,将汹涌的死气抛洒向这片苦难的人间。
林逸轩静坐片刻后,最后还是自语道:“我也不玩什么阴谋诡计了,简单粗暴才是我的风格。”
他对自己的评价倒是中肯,想来他也玩不转什么心机,一贯跟他手中的剑一般直来直去。所以他以《玄演》推演出血祭的地点就打算立刻直捣黄龙去了。
至于打不过这件事……只能逃了。
“你在做什么?”
身后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带着与少年几乎如出一辙的清冽。
林逸轩回头,下意识地将手搭在剑柄上,却见一个虚幻的身影立于虚空中,大约三十许的年纪,目光清冷,一袭黑衣华贵优雅,容貌清俊,带着出尘绝世的气度。
“碧言剑?沈苍宴……小师叔?”
少年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那柄实体的古剑上,最后还是说道。
“你是林空游的弟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情况……
林逸轩只觉得一股寒意沿着后脑穿过脊髓,直达脚跟,在他的身体里寸寸炸开,令他的身体一片僵硬。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摄住他的心神,令他艰于呼吸视听。
鬼啊!
他妈还是有神智的鬼啊!
“嗯?”见少年没有言语,他思索片刻就得出了结论,“小鬼,我现在变成了剑灵,碧言剑的剑灵。已经超脱轮回,不在六道之中了。”
“您是说……您现在是剑灵?那……”林逸轩在心底暗自说我怎么没听说过剑灵还能带着剑的本体自由移动的?
“近段时间死气爆发,我就借用了一下。”想到少年那份恐惧的来由,他就解释了一下。这么对答的期间,沈苍宴几乎已经摸到了少年行事的脉络:
“所以你来这里,是因为有人借机要做什么事?”
“的确如此。”
沈苍宴生前本就是名动一方的人物,况且林逸轩自认没有什么心机,被眼前的小师叔看破也没有什么不可。在少年的叙述下,沈苍宴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你是存着救出来就救,就不出来就叫他们自杀的心思咯?”
林逸轩沉默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事情若是这么简单,倒也未尝不可。只是你要知道,冥界通道成型多年,要是血祭代价那么低,早就有不少人或组织来这里行事了,为什么这样的事偏偏会被你碰上了呢?他们为什么要了这么二十几个连地境都没有的小鬼惹上落天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呢?你们又凭什么认为就凭你们两个入微六七品的小鬼就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从始至终,事情的复杂都超乎了你们的想象,你们还傻乎乎地一头闯了进来。”
“若是先前的……都被剑院阻止了呢?”
“你自己相信这个说法吗?”
看着沉默的少年,沈苍宴嘴角噙着一丝冷意,说道。
“那这件事……”林逸轩话语忽然一滞,“他们……是为了北冥素月?”
“孺子可教。”
血脉觉醒的北冥……他们怎么会知道北冥身上的血脉会在这个时候觉醒?而且,若是真的如此,那不就说明学院内部有叛徒吗?而且……他们……是在等凌若虚!
多数的冥界衍生出来的物种都没办法对付觉醒时的那层东西,但是凌若虚却可以,剑宗的传承里开篇第一句就是“剑气所生,无物不破”!
“小师叔……”
“臭小鬼你想出来什么没有?”沈苍宴低头看着这个跟他年轻时颇有几分相像的少年,心想就凭林空游那个性子怎么会教出这种天生百脉不通,一身修为全靠境界堆出来的天才少年呢?
“没有。”少年站起身来,“既然想不出来,还是去把那二十几个可怜虫给救了再说。”
“打草惊蛇。”沈苍宴冷笑着说了一句,“他们迟早会对北冥素月动手,而且那些人就是用来引诱某些人上钩的。你说的那个凌若虚有什么手段我不知道,不过,他是注定被放跑的那个。”
“那就没有人来对付我?”
“自投罗网的小麻雀。”沈苍宴语含讥讽地说道。其意不辩自明。
“那……”
“拿着。”沈苍宴将背后的碧言剑扔给少年,整个人的身形变得愈加虚幻,“这件事迟早会有个结果,你现在再急也没用。况且,你真以为剑院只有那二十几个人?”
中年人清俊的脸上一片意味深长。
“那他们就把那十几条人命当成博弈的代价?”
“有何不可呢?当年剑宗的覆灭,实际上不就是那些宗主长老博弈失败的结果吗?”
沈苍宴不知为何,说出来的话总给林逸轩一种“沧浪之水浊兮”的感觉,仿佛每一字每一句都要让这个了无心机的少年了解这个世界的浩大与残酷一般。
“即便如此,你也心甘情愿为剑宗去死不是吗?”林逸轩沉默了片刻后。再次开口说道。
”或许吧,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不是你脑子里所想象的那般。如果你对这些还不习惯,你有凭什么踏进这场乱世的洪流?”沈苍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着他,一字一句威仪四溢!
“我本来就不想踏入什么乱世的洪流。”林逸轩微微苦笑着说道,他回过头,看向远方那个巨大的漆黑通道,目光中带着些许迷惘,“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罢了。”
所以林空游才说他既向往着命运,又想逃离宿命的纠缠。
“所以你才想凭着一腔热血来来拯救那些注定被放弃的人?”
“他们没有任何过错。”
“是啊,的确如此,可是既然他们已经被卷入了这场变动,就只能证明他们只用当成诱饵的资格,甚至你口中的那个便宜师兄——也就是顾长风那个徒弟,也是一个高级一点的诱饵。至于你,只是一只自投罗网的小小的、愚蠢可笑的麻雀。”
沈苍宴负着双手,立于虚空中,看着少年,冷笑着说:“他们跟你们没有任何过错,你们的过错只是在这个时候不知死活地踏入战场罢了。现在的你是自由的,但换句话来说,为什么他们会被抓住,为什么他们自己不能自救?为什么你要多管闲事?你甚至跟他们都不在同一个立场,甚至在日后都可能是敌人!”
“而且,你的处境,比任何人都要危险得多。”
“我的处境……你是在说我不知死活吗?”林逸轩忽然感到一阵违和,他印象中的沈苍宴——或者说林空游所描述的那个小师弟——的形象太过不符,那个林空游记忆里的小师弟……大抵是没有这么尖刻的吧?
“螳臂当车,的确不知死活。”
“或许真的是如此,如果事实真的如你所说那般,也只是证明了我的愚蠢而已。但是,我不会否认我的愚蠢。”少年双手各自抬起两柄形制各异的古剑,对着将欲横于长空的烈阳,轻声说道,“即便如此,即便这是个愚蠢的、错误的抉择,我都不会后悔现在所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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